我們聊東門之楊、江有氾,朔賦詩貫雲石,也聊尼采、羅丹、漢彌爾頓,不管我是不是真懂,都聊;甚至,我們可以聊到我剛喜歡上的女孩子及她寫的七絕。
這,就是我的老師。
DEAR my teacher
前幾天 ,和我雇主兼長輩聊到了我的高中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對這個老師的感謝。
冷不防,被回了一句。
那她對你的現況一定很失望。
我知道,長輩說的是一句玩笑話,但在那幾秒鐘,我真的有一種無言以對的默然。
會嗎?她會失望嗎?
我讓老師失望了嗎?腦子裡,只有嗡嗡作響的沈默。
老師對我的照顧以及縱容,對我的個別談話,以及給了我一人的專屬稱讚。這些這些,都會變
我不太敢往下想。
那時的我是個剛喜歡上寫作的懶學生,不敢說有什麼特別的喜好,特別的偏好,就是什麼東西有名就去讀什麼東西,什麼東西能寫就試著去書寫。
唸完,就寫篇心得跟老師分享。
寫完,就找老師聊聊,向她耀。如果她唸過,她會緩緩的說著她看法;如果她沒唸過就聽我的看法,然後討論。
沒唸過荀子天論篇的她,很快樂的聽我大言大慚的從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一直唬爛下去。也聽我講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再輪著她說著她愛的作家。
(很不好意思的,我現在竟完全想不起
看我上課煩了,曾帶我翹課(不過不是她的課,呵),去外面喝芋香奶茶,從神秀慧能聊到芥川龍之介、井上靖。
不太受其他同學喜愛的她,看到我總是會把那張板的僵僵的臉,轉換成一幅關心的表情。
縱使我考試不盡理想,會罵學生的她,也只是小聲的說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八股的東西,但看在我對你還不錯的份上,好歹你要給我點面子啊!?
我只是笑笑,痞痞的笑,無的逃回我的位子。
她對我這學生的好,是有些放縱和溺愛的。這,我知道。
上課,我會直視著她的眼睛聆聽著她想表達的意思以及弦外之音。她也會直視著我的眼睛,以確定我接收到她的訊息。雖說,我常常解碼錯誤,但,她還是認真的講著那些故事和語意。
有次我貪玩晚睡,上課睡著了。(那時的我,這經驗少有。不若大學後努力的睡。)平時會叫人罰站的她,竟阻著其他同學把我搖醒,說了一句我這一輩子想到都會臉紅眼濕的話
「讓他睡吧,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天殺的,看黃易小說再趁夜爬山拍日出算理由嗎?
我們聊東門之楊、江有氾,朔賦詩貫雲石,也聊尼采、羅丹、漢彌爾頓,不管我是不是真懂,都聊;甚至,我們可以聊到我剛喜歡上的女孩子及她寫的七絕。
「那你最近一定開始寫情詩囉?!大小溫不錯啊,五代詩詞一定合你胃口。」
「才不呢!娘娘腔!」
儘管是這樣說,但書本中已在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這類的句子做下一堆記號註解。以求能對上那句我現在還重複練習對著的句子。
這樣的老師,對我失望了嗎?
當時,她對我的期許,就只是多寫、多想。如此而已。
儘管她也知道,以我當時的能力,甚至不能擔負參加校際以上的作文比賽。
甚至,連校際以下都不行。
畢業後某年,我回校看她,那時她還沒退休。我轉述了我某個朋友對我的評價。朋友說,「你啊,從來就不是工廠生產出來一次一大批的布丁。」
老師笑了笑,「這我早就知道了。」頷首,微笑。
那個笑容,我還記得。
這樣的老師,對我失望了嗎?
剛洗澡時重想起這話題,心,真有種實質的痛。眼睛有點熱,用冷水澆頭不行降溫。
如果,她知道她的學生,那個字很醜,用典常用錯對句常不工整,卻有點清逸魅力些微狂氣的孩子,終究成了和千千萬萬制式布丁一樣,不再認真的寫,不再認真的想,沒有特色,也沒有魅力的活著。像隻工蟻一樣的活著,不知,她會不會真的很失望。
DEAR MY TEACHER
在這一瞬間,我很想你。真的,我很想你。
學生 某某某 頓首 恭請誨安
民國九十六年